1924年6月3日,伟大的饥饿艺术家弗兰茨·卡夫卡病逝于维也纳附近的基尔灵疗养院。他提醒了我们,生活是真实而荒诞的。你不知道你会怎样死去,你活着,但没有证人。我已经有过两年多没有想起卡夫卡了,而如今,昔日只是在书中沉迷的荒诞真实地一次次发生在生活中。我还是得低头承认,人类还是一如继往地重复着自身致命的错误。
他们说他是二十世纪文学的先驱,我绝对否认。他是一个哲学家,不是文学家。确实,如果仅仅认为卡夫卡把世界弄得如此黑暗,把每个人都说成,我们生来就是孤独。那我说,你一部卡夫卡的作品也没有摸过。因为你如果没有完全读明白,那么一点点的误解就是对作者所有的误解。
今天绝食一天。本来今天我哥要来看我,我找了个理由拒绝了。因为和他在一起,可能要因为兄弟的关系一起吃饭。就今天吧,今天我做一下自己说过的事,不能背弃。想一想曾经为了海子素食过几天,后来还是得吃回肉类,人也很多事情只是说说而已。我这样是不是像极了一个追星族?
我才不想做诗人,我想写小说。不停冒出来的灵感总在催促我动笔,但我总是以没有合作的写作环境给自己找借口。比如说,最近想写一篇长一点的,叫《决| 生》,也是写了一点就没有了下文。如果说我对世界有什么要求的话,那就给我一年的时间,不要让什么事情来烦我,给我一个小木屋,安静,没有人会来造访我。就足够了。红尘滚滚,人怎么这么难静下来呢?
想不到有什么可以作为纪念今天的礼物,我把多年前的一篇小说码上来了。那个时候的文字,还是那句话,运用得到处都是语病。因为太急于表现荒诞,文章看起来会很可笑。不过不能修改了,因为一旦写出来,就不再是我的文章了。现在如果叫我再重复写一次,该会是多么矫情的一篇。
反墓志铭 李代桃
一 被骗
清晨,我醒来,在朦胧的光线的包围之中。我起床,打开向西的窗户,又回到床上躺下。一个人冲进我的房间,掀起蚊帐,企图把我拉起来。这个人神色张皇,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但他却喜悦地对我说:“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我搞不清楚他是谁,从哪儿来的。我也分辨不了他是善是恶,美或丑。但我点点头,从床上爬起来,穿好我交际的衣服及鞋。我走进卫生间,刷起牙来。又用冷水洗脸,整理好我乱糟糟的头发。然后回到房间找他。但,那个可怜的幸福人不见了。我的房间也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我赶忙拉开我的抽屉,还好,我仅有的微薄的资产还静静地躺在抽屉的左下角的书的下面。但--我的日记本消失了!我很愤怒,我竟被一个大胆的贼欺骗了。
那本日记本我最贵重的物品,它是我在路旁捡到的。它原来的主人被丢失了,只剩下这本日记本,孤孤单单地活下去。请原谅我妄称自己是这个日记本的主人,但它在我的手里,便确实是我的了。我忙向窗边奔去,无疑,这家伙一定是逃到了那片林子里去了。我又不得不脱下我交际的服装来换上出游的休闲装,还特意穿上一对拖鞋。我开门奔出去,冲向八千里外的那片林子。八千里是一段漫长的路,所以我不得不花费了许多年的时间。我的拖鞋磨破了,我的脚掌结起了茧子。为了不让我的脚再受到这种痛苦,我又拾了半年的破烂,换来一双质量很好的新拖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谁让我身无分文呢?在途中,很多太阳和月亮问我疲命于奔波的原因,我停下来,详细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长期的奔波很容易让人憔悴,为免我出现未老先衰的形容,我谨慎地向讨求他们的泪与笑。在月圆之夜,我就把足足有一桶的泪水来沐浴,洗去我身上的风尘。在每个春天,我都像一个爱美的姑娘一样把人们的笑挂在我的脸上。有一次,我竟错向一个伪善的政客讨求微笑,政客很大方地给了我一大盒用作化妆的微笑。我十分高兴,便编了一条很动听的颂歌给他,他也很高兴。当我在花开的黎明往脸上贴好下下政客赠予的笑,我发觉我的脸皮十分不适应这类型的笑,整一天我觉得很痒,差点被动物园的搜捕人员当作走失了的猴子抓回去。从此,我恨死了政客。
我在路上,遭受着季节的欺压,变化多端的天气很容易让人情绪波动甚至失常。在一个隆重的节日,大路被染成红色,天空挂满了牲畜的头,很多裸着身子的男女举着刀剑互相比划,争做“最滑稽的小丑”。老人佝偻着身子依靠拐杖的力量走向黑暗深处,孩子们看着摆动的身体,想从中认出他们的父母。一个酒鬼走上高台读起一篇禁酒的文章,醉醺醺的样子迷倒了许多女士。小说家在路旁摆起的摊子上的礼物被抢购一空,因此小说家不得不在一分钟内进了五次货。熙熙攘攘的人群阻碍了我的行进,我只好停下来等待翌日的出发。有人递给我一把刀,邀请我参加其中的庆贺。我被她拉进去,脱光衣服,像被火烫着了一样舞蹈着。我激情十足,无法发泄,竟用锋利的刀斩去我的左腿以示庆祝。第二天我真的后悔了,因为单足旋行的速度很慢。我不得不吃了几百个海星,左腿才缓慢地重新长了出来。
二(1) 身份的转换
我的外表还很年轻,但事实上我正一天天地变老,并开始逐渐忘记许多事。譬如说我忘记了走路是用脚的,我在地上爬了大半天,看到一个迎面而来的行人才记起自己的机动性,赶忙红着脸爬起来用脚走路。我想到有一天我可能会忘记我为什么赶路或向哪个方向赶路。这样我会前功尽弃,枉费一生。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一个陌生人做我的朋友,要他与我同行。并每天提醒我的目标。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一路上都在默诵我嘱咐他的话。可有一夜他突然哭了,凭着微弱的星光离开了我。我对他很不了解,拉不住他,由他独自走了。我不得不继续一个人走下去。在路上,我遇到了一件事,可以说是传奇。
二(2) 梦
在行到半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忘记了我的故乡,我的父母及我的姓名。
某夜,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行进,但倦意从黑暗中冲出来抱紧我。安抚我睡下,并在我的双耳旁唱起歌曲。我终于支撑不住,跌入了睡眠的深渊,跌个粉身碎骨。我的碎片张着惊惶的眼睛环视着深渊底部。这个陌生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却十分令人好奇。
这个地方是属于黑暗的世界。然后光明来了,我发现我的碎片散满在一条路上。我看得见远方的山峦起伏,高处的天空碧蓝清澈似水。多么美丽的景色!我运用前生是诗人的天赋唱起小调来。石砾的身份降临于我不是件好事,我并不适合当一块石砾,人们从我的头上跨过去,从我的身上踩过去,把我捡起来,抛入池塘内。疼痛感充满我的世界,我就要散开,就要死去。可石砾有生命吗?于是伴着痛觉我被入水塘。水塘旁边有许多芦苇。
当我醒来的时候,阳光璀璨。一个姑娘泪盈眼眶地盯着我,她看见我醒来,十分激动。她抱起我的额头,吻我的眼睛,我的面颊。我莫名奇妙地接受着这种赏赐。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于是我便劝阻她,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无法相信。我竟用西班牙语说话!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嘴巴一动一动着,发出无法理解的声音。姑娘认真地听着我辩解。突然,她又哭了起来,掩脸而逃。我摸一下自己的头发,竟生长到肩头那么长,我很奇怪,便又躺了下去。
于是,我的整一个梦便醒了。
二(3) 离
我仍然走着,我要向那个贼讨回我的日记本。路途很漫长,我的肚肠己饥了很多年了,于是我决定吃点东西补足体力。我把所聚敛的泪和笑卖了出去换来一个面包。面包瘪得像一个豆子,说是一颗豆子。为了显示这个“豆子面包”的价值,我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十口。又为了显示我的慷慨,我没有吃最后一点面包渣。我已经饱得打嗝。正当我准备丢掉它时,一个人来向我乞讨面包渣,我给了他,他如狼似虎地啃了起来,我打量着他,认定他是和我一样的追寻者。我便邀请他与我同行。他对我也感恩戴德,答应了,在前进中我们没有任何交谈风怕会因此耽误我的行程,如果迟到一步,那个贼说不定己把它焚掉了。我很着急。
又过了很多年,我总在夜中想一些事情。一个星光微弱的夜晚,我想起那个姑娘。于是我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年轻人。
三(1) 快结束了
我加快了脚步。因为说不定下一步我就会死去,我的每天就一直在跑。我跑过了乡村、小河、城市、战争、死亡、爱、苦难、田野、中午、浓雾,可不久我又遇到恐怖的事情:一切在重复。
我终于累了,死了。我在死前仍囔囔地谴责那个贼。
三(2) 不完善的结局
是来生吗?但我还记得一切。或许那只是一场梦,因为我醒过来。我躺在灌木丛旦,一只蝴蝶从我的头发掠起,宛如前生的梁祝。我的手中拿着一本书。我翻开一看,是一本日记本。
一个人拔开树枝,走近我的身边。他看了看我手中的日记本,露出成功的神情。他伸出右手,示意我把日记本给他。我给了他。他的脸很令人熟悉,很快我便想起来了:他便是那个贼!我跳起来,把他扑倒在地。但他比我强壮,很快又制服了我。我被他反钳着,我听到我的骨头断裂的声音。最后他胜利了,我瘫倒在地,像一堆烂泥。他便给我挖起墓穴来了。他有着鼹鼠损人挖土的技巧,须臾我的墓坑便完成了。
草叶的露水湿润了我的脸颊,我回忆起多年前我被盗窃的那个早晨。我也是如此躺着,我打开向西的窗子,有一股冷风吻了我的全身,包括我的嘴唇。
我用无力的语气表述了我最后的疑问:“你到底是谁?你不是要给我讲一个故事吗?难道你仅是一名不务正业的骗子,兼习盗窃?”
他抱歉地笑了笑:“我忘记了。”
四 小说的真相
你是我的前生
你抱着我遗忘了的梦
在朝露湿润的黎明
提醒了我的宿命
你是从岭上溜下来的白云
你扬起滚滚红尘
一场雨中
你透露了千年未说破的真相:
爱我
我是你的来世
一个故事
永远不会被记载于历史
在风中消逝
你是我的前生
我在八千里的路上
循着你的衣香
遗忘
小说的真相
你出生那天起,你己为自己写好了墓志铭。
你只会死一次,但你有很多次生命。
你永远不知自己身处一片黑暗或来自光明。
你没有宿命,但有人审判你。你身处法庭。
你忘记了许多,但那些你真的不曾历经。
因为你不知你的姓名,你总是被人叫错姓名。
你在梦境中明白了一切,但仅仅是明白了一场梦。
你的腿脚早被自己割断,因此你不能行动。
你蠕动,因为你是一条虫。
你将死于一场无端的战争。
你的墓志铭在你出生那天己由你亲手刻铭。
五 不该有的结局
(一) 寐
泥土覆盖我的身体,堵塞了我的鼻孔。我不能呼吸。但耳朵还是有听觉的,我听见那个人为我踏实了泥土,然后是他离去的脚步声。时间不能在土地下走动,因此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一刻还是千万年。
(二) 寤
有人召唤我,我醒了。我的身上不再有泥土压着。我苏醒于朦胧的光线的包围之中。我向西看去,又看到了那个窗户。它关着,我起身打开了它,又回到原处躺着。有人召唤我,我却不知她在哪儿。我怀疑我是一个瞎子:有人吻了我的额头,我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三) 还
日记本,我想起了。我挣开迷茫的引诱,爬起来,拉开我的抽屉:它静静地躺着,如同刚刚脱胎一样。
(四)又
一个人冲进我的房间,可他神色张皇,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他的眼睛噙满了泪水,但他喜悦地对我说:“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五) 变
我点点头。至少这次我的日记本不会被盗去了。
他开始讲述,我静静地听着。
(六) 叙
他讲了一个幸福的故事,是关于一人西班牙姑娘的故事。那个西班牙姑娘死后,她的墓碑上刻着她日记本上的一句话:“我是你的前生。”
2003年4月 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