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山行

《地铁山行》
诗/李潘超华

从南村万博B闸口，我和几百个
    同一趟的乘客   像倒挂在
空气里的鱼一样费力地、缓慢地
奔向 灌满了水的地面的
缺口。我们就像二十年前
在花园小学同班的那批农村儿童，买到了
同一批车票，坐同一批车厢，从同一个出口
离开——六年级毕业之后，我们散落到
不同的城市和不同的社区，扮演各自的职业
（洗掉这经历了很久却毫不心疼丢弃的记忆）
在公司、店铺、路边摊和暗巷里
公平买卖。我们出了地铁口之后
就可以如此否认彼此。


下雨了，我们看到电扶梯停运了。
我们这几百号人，错落地
    攀爬一共六十级的黑色阶梯——
它分为三段，每段二十级
在每段的间隔平台，我们没有谁
细想一下，去回顾点什么
可能是因为  如果一旦大哭，你会
挡住后面一批又一批
       汹涌而来的行人。

这六十级的黑色阶梯  和旦场镇入圩的
旧路口路侧的那片小山坡的坡度
一样，三十多度。小山坡上的树林和草地
肯定都有主人，但是主人来的次数比我
这个异乡人来访的次数都要少。十四岁的我
一次又一次地爬上这片小山坡
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这个城镇原来连接着
连绵一片的、不适宜居住的
一圈又一圈的山岭。在那里我可以看见
连绵一片的、没有被切割的天空。
天空每天随意地摆放一些云彩，没有放置
云彩的桌面，是挡住了深邃宇宙的的大片淡蓝。

这六十级的黑色阶梯，埋葬着一片
同样的小山坡——市政规划局当时费心地
铲去了所有的花草，捡走了所有的碎石。
我们这几百号人，不约而同地，在这个清晨
攀爬这个三十多度的山坡，但又不是
为了攀爬它而来——我们要借它通往
各自的公司、店铺、路边摊和暗巷
去和身边的人公平交易。

这片地铁外的山坡不需要
任何的怀念——我们明天还会再来！
我们必须让它毫无意义，就像我们对待
所有的通道一样——包括母亲的产道。
我们的大笑和眼泪早已经装备好了
但不适合留在这里大笑和流泪，我们
只是经过这里。即使有时候
我们在离开某个通道，或者我们的生命之时
猝然死去，人们也只会按照仪式
拾掇我们的遗体。没有结束的故事
也就结束吧。
还有很多事，还有很多人。

2023.1.11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