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载着我

《我载着我》
诗/李潘超华


7397,我在友谊商店门口接上了我后,
确认了我的手机尾号,再请我
扎好安全带,打一半的方向盘,
开进主干道。

我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没有
和我畅谈。我专心开车,我们
既有默契又紧张,宛如在洞房之夜
行将破掉处子身的新结夫妇。


我比我小8岁左右,我打了我这趟
不能报销的顺风车。去那栋小公司成群的
加悦大厦——我知道这些总在想办法不给
员工不报出勤费用的小老板的心思,但我
只能在这间小公司继续上班——在这个
哪个公司不裁员的年头,我得保住这份
收入不高的工作。才不会像坐在主驾驶位的
我那样——已经被裁,才打开顺风车功能
在面试后回家的路途中,为了节省一些
回家的油费支出,我才会载上我。


我看起来 实在是 累极了,即使座椅没有调节好
就几乎挺着身板睡着了——我之前也是这样
开一个小时半的车去深圳,提前到了客户公司
楼下停车场,就坐着偷觉15分钟,然后下车
上去客户公司,坐在客户公司的会议室里
向客户自然且柔和地朗读我的公司为他们
准备的发言稿。现在的我和那时的我一样累。

坐在副驾驶的我睡得并不安稳,在
最后10分钟的车程就醒了过来,不断地
看手机的时间。将近六点半了,但我
仍然急着回公司,就像以前的我一样:
六点半打卡的时候,我刚好做了
今天一半的工作。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城市每天都在悄悄发生数不胜数的
骇人的失踪故事(并且没有一宗上过新闻)
每当某个工位的同事消失的时候,没有人
去关心他是被杀害还是被绑架了,只在
楼道传播着同样的流言:
他办好手续了,没有遗书。

但我们还是每天如常地工作着、生活着
我们还是如常地每天被随机地挑选,然后
消失。有的人变成了兔子,有的人变成了
司机,有的人变成了骑手,有的人变成了
神仙。有的人去了远方,有的人还在身边
就如我今天载上了我,到达目的地方之后,
我和我叮嘱一句: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以免被我发现,我是我。

2023年5月17日晚 从广州友谊商店正门前往加悦大厦,9.87公里,车费18.48元。

发表回复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